音色在中学课本上能与之并列?其本质究竟是什么?

音色是音乐家们,尤其是演奏家常常挂在嘴边的名词。音乐表演(或称作音乐表现)中,音高音准、时值节奏、力度的强弱是比较容易把握的,甚至可以说有着相对客观的标准。而这音色就比较麻烦,情况复杂得多。音色的物理属性不难了解,显然这里提出的这个命题不是物理性质的音色,而是指音乐表现和音乐接受上的音色。因为在音乐表现上对音色的理解很难做客观描述,主观色彩过重,常常令人迷惑。尤其是对于同一种乐器的演奏和聆听,常常是云里雾里,难以琢磨。然而,在音乐实践中音色又被强调到无以复加,似乎可以触手可及。偶尔有机会询问演奏家对音色的掌握与解释,大多都是语焉不详,而音乐学习者对此的反应更是一脸的懵懂。到底怎么回事?

也许是音色的概念太过于笼统,人们才容易在音乐表演和审美中产生困惑。如果音色指的是声音的特性,即中学物理课程的概念,那是比较容易说清楚的,声音的物理属性(attribute),决定于物体(乐器)振动方式和声波的传播,可以通过考察声波或者频谱得到细致客观的数据,即考察声音信号在时域和频域上的函数值。可是,这么解释音色显然不符合我们的音乐经验。对于音乐来说,音色可以指乐器的音质(Timbre),或者音品,是音乐性的基础。譬如对某一乐器声音质地的评价、对某人的声音条件是否优越等,主要是看发声时基础音和泛音列的组合情形。传统音乐观念中,音乐天然地追求美好的声音,最基本的要求就是音质,而这音质当然也就是音色问题了。问题在于,谈论音乐的语境中,音色显然不仅是指物理属性,也不是对音质的基础性认知,而是音乐属性(musicality),或者说是艺术性的音色。这个就是比较主观的概念了,也是容易让人困惑的地方。


那么,在音乐实践中艺术性的音色是如何呈现和变化的呢?虽然单一声音也有音色的辨识度,由基础音和谐波不同的分布所决定,譬如不同的乐器、音区有客观的音色,但我们一般认为单一声音构不成音乐意义的声音,只有音与音的结合才有可能形成音乐。音乐中的音色,比较容易把握的是对音乐的和声色彩描述,比如调性和弦的明亮与黯淡,表现为三个或四个音组合后产生的“色彩”效果。在调性的前提下,确实能体会到“色彩”的明显对比。当然,这一定是伴随着调性和声体系的功能性理解,不是纯然的音感色彩。进而言之,音乐的旋律调性所产生色彩也更容易感知和理解。但是,调性色彩容易体验感知却难以言说,类似于“味道”一词在美食中的表述。音乐曲调所造成的音程关系和变化,也就是旋律进行中的张弛,会自然地引起审美心理的紧张度。不同音乐文化在音乐语言上的色彩差别就是在调性体系中音的相互关系中得以体现。即不管是和声进行还是旋律进行的紧张度,都是在对比变化中产生音乐的色彩意义。因此常常在理论和实践中将这种色彩感觉导向音乐的表现意味,再因音乐的表现没有语义性而导向情绪和情感内容。将音乐色彩与情感色彩做关联和比照,从而让音乐的演奏和接受有了细腻入微的描述和表达,也是所谓的艺术魅力呈现方式之一。音乐表现中的暖色调和冷色调,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很感性的表达,与人们的心绪、情感紧密关联。由此,我们可以认为,音乐的艺术性音色表达,其实也是一种情感表达的“对应物”(counterpart)。很多音乐老师在强调音色变化时常常不自觉地使用表情术语,就不足为奇了。

追求音色的目的是什么? 演奏家常说,能不能让音乐吸引人,关键在于音色。听起来很高级,可是要贯彻人们对音色的想象是非常困难的。那么,音色的要求是不是仅为一种个性追求?或者说是一种声音的辨识度而已?事实上,我们在崇拜某些演奏(歌唱)家和乐队(合唱队)的演奏时,确实在追求某种特定的音乐表达模式和音响质感,却很难做出客观、理性的解释。由于音色的主观色彩很强,又因为音色获得的途径很复杂,也给音乐表现带来难以琢磨的神秘色彩。艺术经验(演奏、演唱和聆听)不同的人,对于音色不太容易在同一个频道上做顺畅交流。所以我们常常听到老师对学生强调什么音色的时候,学生陷入迷茫。

音乐史告诉我们,传统艺术音乐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定型、膨胀之后,音乐的创新之路愈加艰难。从20世纪初开始,作曲家们便无不在音色上探索音乐的无穷魅力。一个比一个认真,一个比一个迷狂,有追求和声曼妙的德彪西,有发明色彩乐器的斯科里亚宾,更有利盖蒂等捣鼓电子音乐企图将音乐视觉化,乐此不疲地创造“色彩音乐”,可惜后来发现此路并不通畅。在笔者看来,无论自然现象还是艺术创造,一定要符合一定的“道”(规律)才会产生美,而这“道”的解释也一定有其数学模型。这里丝毫不怀疑音乐家们对音色的敏感和探索,只是目前人们的感性智慧和理性的数学模型尚未结合起来,苦煞追求色彩美的求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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